第498章 大难不死
第498章大难不死
王海亮潜去红薯窖,从上面到下面,然后从下面到上面,本没有发现张大栓的存在,他觉得大栓叔一定是逃出去了。
他究竟什么时候逃出去的?然后又逃到了哪儿?村子里的人有没有发现他的踪迹?都无从知。
前前后后,张大栓已经在红薯窖呆五六年了,一直没有出来过,至今还是逃。
万一他的踪迹被人发现,四妮也要受牵连,窝藏逃,罪是很大的。
王海亮从里跳上来,浑淋淋的,看着傻呆呆的四妮,在脸上抹了一把,安她:“四妮,别着急,大栓叔吉人天相,大难不死必有后福。”
四妮喃喃:“爹到底去哪儿了呢?把爹丢了,俺怎么对得起二狗?”
海亮说:“他很可能那天夜里跟着人群上山去了,放心,没人可以认出他。”
的确,现在的张大栓村里人大多都不认识了,他跟五年前大不相同。
首先是人瘦了很多,曾经健壮的男人,成为了一个巴老头,圆下巴也成了尖下巴。
他的脸被狼伤过,半个脸都有伤疤,络腮胡子也成了山羊胡子。消瘦的脸庞只剩下了两颗眼珠子,而且眼珠子里失去当年的光彩,变得雾蒙蒙的,好像蒙上了一层东西。
其次,张大栓一白,头发是白的,胡子是白的,脸是苍白的,手脚也是苍白的。
因为常年见不到光,他的皮肤晶莹剔透……古有白女,今有白男。
而且张大栓穿一白褂白,脚上是一对布黑鞋面。乍一眼,分明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。
没人可以想象的出张大栓会变成那个样子,不要说村里人,就是他女人大栓婶恐怕也认不出男人的样子了。
四妮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,说:“海亮哥,找!你帮俺找找,一定要找到俺爹,你在村子里问,俺上山去找。”
四妮非要把张大栓找回来不可,她带张大栓比对自己亲爹还亲。
俗话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,自从四妮回到大梁山,重新跟二狗生活在一起,她就把自己融合了这个家。
她是这个家的一份子,她的心向着这个家,灵当然也向着这个家。
她不希望这个家万贯家财,也不希望这个家大富大贵,只是希望家里的每一个成员都平安无事。
她希望二狗平安无事,闺女平安无事,跟公公全都平安无事。
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。
看着四妮焦记得样子,海亮说:“那好,你在村子里找,我去山上找,晚上咱们再碰头。”
四妮冲海亮鞠了一躬,说:“海亮哥,烦你了。”
海亮说:“跟我还客气啥?”
就这样,两个人兵分两路,四妮在村子里来回寻找,而王海亮则上了山。
被王海亮猜对了,张大栓真的没事,而且早就逃了出来。
张大栓是山洪到来的前一天逃出红薯窖的,那时候,滂沱的大雨已经下了两天一夜。
张大栓家的院子高,红薯窖的入口也高,说雨不应该灌土窑里。可那红薯窖还是一点点被灌了雨。
雨是顺着土层跟山石的缝隙灌去的。
开始的时候,张大栓没有当回事,因为每年的夏天,大梁山都是雨调匀。下一两场雨本不算什么,稀松平常。
但是当雨顺着石头缝跟土层去土窑,将里面的靠背椅,小,还有电视机漂起来,没到里的时候,张大栓就感到了不妙。
他知这样下去不行,土窑就是个老鼠,自己就是鼠里的耗子,不逃出去就会被淹死。
从前,村子里留下了大洪灾的传说,老辈子说大梁山至少被淹没过好几次。
张大栓害怕了,于是趁着夜,出了红薯窖。
那时候,已经接近半夜,满天都是大雨。大风大雨打在上,像鞭子,像刀子割。
院子里的膝盖深,大街上的已经没到了齐深。
凭着多年的经验,张大栓立刻知,山洪不久就会下来,村子里的人不逃出去,全都会被淹死。
这一点不用他心,村子里有王海亮,而且还有建跟憨子他们。海亮那帮人一定会领着村民走出大山,逃往安全地带。
他是泥菩萨过河,自难保,必须先救自己。
他也不知该怎么逃,往哪儿逃。
他想到儿媳妇的屋子里躲避一下,四妮没在家,二狗也没在家,西屋是空闲的。
可他知,自己最长的时间也就躲到天明。
天亮以后,大栓婶下炕,发现家里有个陌生老头子,扯嗓子一吼,还不闹翻天?
于是,张大栓打算逃到山上去,寻找一个山暂时躲避。
大梁山有很多山,数不胜数,年轻的时候打猎,张大栓就知很多山的位置。
于是,他冲了二狗跟四妮的房间,找了一块塑料布,披在了上。
临走的时候,他还拿了几蜡烛,翻出了家里陈旧不用的煤油灯,外加一把打火机。
张大栓是聪明的,他知山里的子苦,吃没吃的喝没喝的,饥饿跟口渴并不可怕,大梁山上有吃不完的果子,也有喝不完的山泉。
最可怕的是黑暗。
他一点口粮也没带,粮也没有带,就那么冲出家门,淌着雨走上大街,深一脚浅一脚上了大梁山。
走出村子二十多里,就是姑娘,姑娘上有一山,是王庆祥跟王海亮当初上山采的栖息地。
那里面有粮食,有草,有蜡烛,张大栓是知的。
于是,张大栓冒着雨,一直翻越了二十多里的山岭,来到了姑娘。
走那个隐蔽的山,外面的雨还是哗哗下个不停。
这个山果然很燥,里面的食物跟柴还在。半口袋粮食也在。
最近几年,王海亮几乎不上山了,他跟中医这个职业完全离,也不打猎了,一直心于商业。
他的爹老子王庆祥年纪也大了,采也走不了这么远,这山等于是荒废了。
草铺还在,柴也在,半口袋粮食却发霉了。
可张大栓并不怕,他有丰富的生存经验。正在仲夏,眼看入秋季,漫山遍的山果全都成熟了。
村民承包的荒山上果实累累,桃子,苹果,梨子,大枣,滴滴坠坠挂满了枝头,果子也压弯了枝头。
张大栓想点着山里的柴,将衣服烤,可上的打火机却漉漉的。
还好这里有火柴,是当初王庆祥留下的。
一堆篝火升起,张大栓坐在火堆旁,上冒着热气。
他忍不住开始苦笑,苦笑自己的命苦。
当年,一把大火烧毁了四个村子,他被公安通缉,也曾经在山上躲避了一年。
那一年的子真是凄风惨雨,山上还没有这么多果子,还有大群的狼。
特别是到冬天,山果落尽以后,他口都不敢出。
现在狼迁徙了,果子也全部丰产了,跟当初不可同而语了。至少不会饿死。
看来自己就是逃亡的命,注定要逃亡一辈子……作孽。
善有善报恶有恶报,不是不报时候未到,出来混是要还的。
了那么多坏事,老天正在惩罚他,这就是报应。
张大栓自叹命苦,但并不自怜,他必须要为当初的罪孽付出惨痛的代价。
不知村子怎么样了?孙女天天跟媳妇大栓婶能不能逃出来?
城里的二狗跟四妮怎么样了?两个孩子会不会也在逃避这场劫难?
他不为自己担心,反而牵挂着一家人的安。
张大栓在山里存活了下来,他保留了火种。
白天他到山上摘果子,拾柴,晚上就会到山里休息。
为了防止的袭击,他还利用石头将山的入口堵死了。
大洪到来的时候,他站在姑娘上看到了村子里的一切,看到了漂浮的猪羊跟牲口,也看到了逃亡的人群。
他看到所有人全都上了段天涯,整个村子也被大洪吞噬了。
七天后,大雨才停,整个村子本看不到当初的样子了。
张大栓也看到他的女人大栓婶拉着孙女天天走了段天涯的那个山。
他知王海亮救了她们。
再后来的几天,他也看到王海亮拉着所有的青壮年拼命挖开一条口子,大洪顺着口子哗哗而下。
一直到村子完全显。
整个山村毁于一旦,所有的东西全都没有了,家,家电,粮食,冲倒的房屋也不计其数。
因为没有了粮食,村里人不得不上山去摘果子。上万人满了大山的每一个山头,短短几天的时间,村子附近山头上的果子就被村民哄抢一空。
山路没有修通,村子里的人正在遭遇大饥饿。
终于,村民摘果子的范围向着更远蔓延,一点点上到了姑娘。
张大栓也看到了自己的女人大栓婶,大栓婶惦着小脚同样上山来了。
女人的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子。
虽说村里没有发生大饥饿,可粮食的确很短缺,秋玉米,高粱,豆角,都不到成熟的季节。自己倒没啥,大栓婶担心孙女天天挨饿。
她也跟着稀稀拉拉的人群上去了更高的山岭。
张大栓的心起来,多想帮帮女人,这是跟了他一辈子的女人。
他看到大栓婶真的老了,满头斑驳的白发,脸上的皱纹刀刻斧凿。
一深深的愧疚感从心里起,张大栓的眼泪不知不觉了下来。
大栓婶穿一件洋布大襟,扣子在一侧肋下的那种。下面是一条黑布子,绑很短小。脚上是一双黑布三角鞋,袜子很净。因为山路腻,走起来显得很蹒跚。
她的头发全部拢在了脑后,团成一团,用一个大大的发簪箍着,人很利索。
这是乡下老年人最普通的打扮。大栓婶已经老了,从张大栓掉山崖那一天起,她就箍起了头发,将自己加入了老年的行列。
她的小脚走在狭窄的山上,一边走一边采摘那些山枣。
漫山遍的山枣成熟了,青中带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