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得力又给克海秀倒酒,海秀一笑:“怎么,今晚不把我灌醉不罢休,是吗?”
“海秀,你要是这么说,那就真是冤死我了。”牛得力大声表白,“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女才子,我又没念过多少书,想交你这么一个朋友,说白了,等于是想跟你多学点东西。”
“你这话,哄十几岁的小姑娘行,在这儿没用。”
脸上笑着,她还是喝下杯中酒。
呵了一口酒气,她目光炯炯看着牛得力说:
“其实,跟你说一句真话吧,要想达到你们的那个目的,光是给夫人看病还真不管用。”
“不管用?”
“你知道吗?要是渴了,你必须喝水,不能喝酱油。可乐也不行。要求书记办事,就得找书记那个正主儿,找别的人,哪怕是他的夫人都是间接的,可能起作用,可是半点作用都没有。”
“找正主儿?怎么个找法?”
“你说呢?”克海秀的眼睛更亮丽了。
“我……”牛得力不敢说话了。
“不知你知道不知道,县里各个局的领导班子最近要大调整。”
“这个好像听说了一点,怎么呢?”
“难道你真不明白吗?”
“明白什么?”
“调整各个局的领导班子,那是当下县委书记最爱搞的一个动作,我看了一下,全国三千多个县,几乎所有的县委书记都喜欢两年一小调,三年一大调。古书记到咱们县刚好三年了,这次大调是跑不了的了。”
“不是根据省委组织部的安排进行的吗?跟古书记关系不大吧?”
“省委组织部是有这么一个精神,但是各局领导的调整权下到了县里,说白了,就在县委书记的手上。”
“我还是不大懂。”
“你如果是一个财政局长,现在有可能被调到老干部局去,那,你会怎么想?”
“我?当然得紧张了。”
“岂止紧张,你会紧张得要命。财政局长那是一个多肥的缺,比当县长油水还大呢,可是一转到老干部局,你家的门前就可以罗雀了,穷也把你给穷死了。面对这种情况,你会不紧张吗?”
“会。”
“你会怕得发抖。”她说到这里,又喝了一口酒。把酒杯放下,抿了一下嘴巴,她看着牛得力微微一笑:“说说看,在那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办?”
“我……当然要找古书记了。”
“怎么个找法?”
“这个……我会送礼。”
“送什么礼?”
“这个……请海秀姐点拨一下。”
“当然是银子了,难道还能有别的手段吗?”
“银子?”牛得力露出不信的神色来。
&nbs一秒记住 p; “以为太直接,太粗俗,是吗?但是,这就是当前官场的最真实的一面,你不信也不行。过去不是说吗,三年清知府,十万雪花银。现在更是一级一级,都要拿钱来码,你差那么一步也不可能把官途走到底的。”
“真是这样?”
“比如咱们县的那位财政局长吧,老席,你知道那老席的这个位子是多少钱买来的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这个数。”她用手比划了一下。
“六万?”
“你脑子有病吧?”
“难道是六十万?!”
“那还是三年以前的行情。现在,没有这个数是办不到的了。”
“一百万?!”牛得力轻声叫道,“我的妈呀。”
克海秀笑而不语。
牛得力在那里惊讶不已。他看着克海秀,后者只是在那里深沉地笑着,小口地喝着酒。
牛得力在那里进行着心算:一个县里至少有五十个局,每个局有正局长,一般最少也有四个副局长,这么一算光是这批要调整的领导就有三百人,就算每个人送的礼钱平均在三十万吧,那三百人一次送给古书记的就达到了将近一亿!
原来,都说现在县委书记是最肥的一级官员,秘密就在这里。
那么,副县级的调整呢?是不是也得给古书记送礼啊?
克海秀的嘴角闪出讥讽的笑容:“你说呢?”
“那,得多少才合适呢?难道说,还要超过财政局长的那个数?”牛得力简直不敢想象孙美英上哪儿去弄那么大的一笔款子。
“那倒不至于,第一,副县级的调整决定权并不全在县委书记一个手上,第二,一个普通的副县长,也就是非常务性的副县,那油水也没有多少,甚至还不如一个大的局呢。”
“那具体是多少呢?”牛得力有点胆战心惊。
她用手比划了一下:“最少得这个数。”
“十万?”
“差不多吧。”
两人一直喝到将近十二点,服务员在一边都睡着了。
这一顿酒喝的太值了,牛得力从克海秀那里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,有些还是最关键的。比如古书记一般会收什么样人的礼,那个礼的送法,以及在什么情况下千万不要送哪怕一分钱。
两人从酒店出来,克海秀明显带出了醉意。
牛得力提出送她回家,她转过身来,看着得力,脸上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:“晚上你还有女朋友在家等你吗?”
“啊,没有,
当然没有了。”
“那,能陪我散一会步吗?”
“散步?”
“你看这月亮多美啊,我想到江边走一走。”
“江边?好好,我陪你去。”
两人叫了一辆出租车,很快就来到了江边。
这时已近年关,连日下了好几场雪,江边一片冰天雪地。
牛得力陪着克海秀在江边走着,看着江边的大树一棵树全都掉光了叶子,黑黑的枝丫伸到夜空里,显得好苍凉,好阴沉。
这时,克海秀指着那大树说:“你看,多美啊。”
“是。”牛得力心想:这么难看的树,真是枯藤老树昏鸦,难道这也叫美吗?
克海秀说:“我跟别人不一样,就喜欢迎种寒冷的美,这种苍凉的美,我觉得这才叫真正的美,不像那种无病*吟的春花秋月。你看这月亮挂在碧寒的夜空里,像是挂在那黑黑的树枝上一样,你好好看几分钟,就会激动得流下眼泪呢。”
“是么?”牛得力看了一会,一点感觉也没有。
不知什么时候,他发觉克海秀的那只小手已经伸了过来,插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。
牛得力轻轻地握着那只小手,开始它像是冰块一样凉,后来就热乎起来,软得像是一个熟透了的柿子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