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部 校园生活 十五 告别亲人

        (十五)

        我对爸爸的感觉很复杂,很特别。他脾气暴躁。我们兄妹三个人中我挨的他打最多,因为我最调皮捣蛋惹他生气。他也最疼爱我,因为我最聪明,读书成绩好,经常拿奖状,使他在同事亲戚面前脸上倍有面子。记得小时侯,我和一个院子的刘驴蛋干架,他比我强壮,我吃了亏,心里想着报复,半夜里偷偷摸到他家门口,用黑墨汁在他米黄色的门上涂了很多鬼头鬼脑的东西。结果第二天,人家找上门来。我爸爸二话没说,走到正在煤球炉子前装做没事的我跟前,劈头就是一个耳光,然后用他硬硬的牛皮鞋狠狠的踢在我身上,大骂我不争气。我愣是倔强的没哭一下,冲出门外。然后在营区外面徘徊流浪了两天……后来,妈妈告诉我,打完后,爸爸自己也心痛的不得了。还有一次,我放学回家后,作业没写就抵制不住刚借来的《霍元甲》画册的诱惑,津津有味的看的正入神,不知道老爸从哪里串了出来,把那本连环画撕了个粉碎,然后揪着我的耳朵就扔到了书桌前,…

        据说老爸在年轻的时候是个脾气很温顺的人,妈妈说他很内向,当初向妈求爱,表露心迹的时候甚至脸红了。他虽然是行伍出身,平时爱舞文弄墨的,文笔极为的流畅,并写的一手好粉笔字,曾做过军区的宣传干事。在那个颠倒黑白的年代,他看到舞台上只放《白毛女》《红灯记》等样板戏,忍不住发了句牢骚,“现在的文艺生活太单调了吧?”就这句话被人抓了小辫子,批斗关禁闭反思,在黑暗的小房子里关了三天三夜,未进点米!他的心脏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。还好,他的一位老上级把他保了出来,然后被贬到湘西的山区部队里。在基层一做就是二十年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我跟店里的老板匆匆结算了工资,加上前段时间家里寄来的生活费,能凑够去长沙的飞机票。我要马上回去!

        我不知道那两天是怎么熬过来的。姐姐说我那时脸上面如死灰,可她不知道我的心里在泪如滂沱。两天我没说一句话,我的嗓子却哑了,嘴唇上也燎出了血泡。在黑暗无边的夜里,我一直跪在地上,守着爸的灵床,多么的希望白布下面的那个躯体能够醒过来,哪怕是起来打我骂我,我都会高兴。可是,没有!爸,爸…我在心底一边边的呼喊着他,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爱的亲人,你的灵魂跑到哪里去了。可是上帝没有应我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心里清楚自己的一段心情已经随着爸爸的消逝而完结了。可是生活还得继续下去,不是吗?前面的路,没有了爸爸的指引,得靠我一个人去踏去踩了,即使是步满了荆棘。年初三,出门的日子。我千嘱咐万叮咛哥哥姐姐好好照顾妈妈,我先回校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没去学校,而是直接到了殷盈那里。她春节没有回去。服装行业在春节前后总是生意兴隆的时候。她老公也因为节日期间,虎门那边生意特别好,而没有过来。殷盈知道了我爸爸过逝的消息。看我心情不好,她没多说,斟了杯红酒。我一饮而尽。然后把她抱到床上……在呻吟声喘息声中我宣泄着失去父爱的痛楚…

        黑夜,如黑绸布般漫过这座城市的每个神经末梢,就这样把整个城市拥抱在它的怀里,轻轻地抚慰着每一个孤独的心灵。有些像慈祥的母亲,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,终于等到四处漂泊的游子归来,而细细打量着,轻吻着。远处,传来一阵阵的欢歌笑语声。谁又在哭泣、谁又在欢笑,一切的一切,组成这色彩斑阑的夜幕。

        终于,田鸣继续读研,而我没有选择留在南京。和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戴金丝框眼镜的台湾老板交谈过后,他似乎很赏识我,并鼓励诚恳的邀请我去深圳助他一臂之力。在他旁边的那位妖娆的小秘书也眼睛盯着我鼓励我。我要去深圳。那一刻我做了决定,谁都改变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在要离开的前一夜,田鸣已经哭成了泪人。我故做镇定的安慰她,“别哭鼻子了,傻丫头,当我在深圳赚够了大钱,就回来娶你!再说了,想你的时候,我可以一个月乘飞机来看你一次啊。”在火车启动的那一刻,我的眼泪也大滴大滴的落下来。别了,南京。别了,我的爱人。别了,我的师长。别了,我的同学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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